台灣大學政研所 張逸帆
這是一篇很難開頭的文章,比我那遲遲未能完成的碩士論文,還要難上那麼一點點。在台灣生活了近三年的時光,有太多太多的人問過我類似問題:「作為一個中國人,你對台灣的XX怎麼看?」「中國人一般怎麼看待XX問題的啊?」「你為什麼要來台灣呢?」,不一而足。我向來對這類問題保持著一種審慎到有些明哲保身意味的態度,在回答時儘可能地使用「也許」「大概」「有些人覺得」「在我個人看來」「就我所見而言」之類留有餘地的話語,期盼可以透過這些「小把戲」,來避免因為我個人的影響,而削弱或加強聽者在某些方面上對中國的想像。而在此刻依然如此,我仍舊不厭其煩地提醒讀者們,這只是一個絲毫不具代表性的中國人登不得大雅之堂的點滴觀察,您可以當真,但千萬不要輕信。
文入正題。
台灣人對中國的想像似乎走入了兩個極端。有一部份人看到了光的一面,認為中國經濟騰飛,實力強大;中國的大學生上課從不睡覺,能說善道,具有強大的上進心與侵略性。有一些人看到了暗的一面,認為中國政治專制,秩序混亂;當然,中國的大學生不僅高分低能,連穿衣服都沒什麼品位。這兩派之間的分歧與矛盾絕不亞於小辣椒與空心菜、柯博文與密卡登、海綿寶寶與章魚哥。是的,我必須在某種程度上承認這就是中國,而我也必須理性地說,這並不是中國。當人們在面對另一個客體,尤其是這麼一個關係說不清道不明,愛恨交加的客體時,不可避免地在對它的想像中摻入各種各樣複雜的情緒,或傲慢,或羡慕,或自卑,或偏見。這種極端化的想像自然很難去勾勒出一個相對全面的對於中國與中國人的形象,因為真實的中國要比想像中的中國複雜得多,而真實的中國人,也要比想像中的中國人多元得多。
曾經聽台灣朋友說過一個很意思的說法,他說:「中國有14億人口,大概是台灣的60倍。如果按相同比例來說,台灣每出現一個天才,中國就會出現60個天才。」在這裡我們不妨暫且接受這種並不精確的假設,而由此出發我們不難得出另外一個推論:中國各種讓人忍無可忍噁心透頂的奇葩數量,也會是台灣的60倍。然而,我們不得不承認的是,無論是天才還是奇葩,都比一般人更加能夠吸引眼球──這或許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解釋台灣人對於中國的極端想像。但如果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這種天才與奇葩的「多」本身就是一個很正常的現象,其根本原因在於中國的活人本來就多。我們之所以會訝異於中國天才與奇葩的「多」,真正的原因或許只是因為我們忽略了那沉默的,平凡的,比「多」還要多得多的大多數──那些和我,和你們一樣朝九晚五庸庸碌碌的市井小民,芸芸眾生。
然而中國的複雜與多元,遠遠不止體現在人口上。在中國的不同部份之間,不論深到文化與傳統,還是淺至生活起居柴米油鹽醬醋茶,都可能天差地別。舉例來說,每年中央電視台的春晚,主持人都會用那標準但無比做作的普通話叫全國人民吃餃子,每當這個時候,坐在電視機前的我都忍不住翻上那麼一個驚天地泣鬼神的白眼──反正我活了二十幾年從來沒見過身邊有哪個家庭在過年的時候吃餃子的。後來春晚似乎也聽到了來自南方的抗議之聲,近幾年在餃子之外多加了個年糕,結果我白眼翻得更厲害了,直衝九霄雲外:餃子好歹我多少還是吃過的,這年糕又是個什麼東西?!(編按:作者是廣東汕頭人,過年時常見的年菜是滷鵝;而且,作者強調,同樣是廣東,廣府人跟潮汕人就不一樣,廣府人就認為應該是燒鵝,而不能是滷鵝。)
一直以來我都很抗拒將中國的大,人口的多作為某些現實問題的藉口與託詞。但我也不得不承認,中國實在太大,大到窮盡一生都很難去踏遍它的每一寸土地;而中國人實在太多,多到即使廣交良友,到底也只是鳳毛麟角。要為如此複雜的一個國家,如此複雜的一群人,去歸納或提煉出某種特質,幾乎難於上青天;而要衡量這麼一大群人是否具備某種相同的理念與思維模式,何嘗不是同樣困難的一件事情?如果您真的對中國感興趣,不妨多到中國走走看看,去感受這個國家的神秘、魅力與荒謬,而不必沉溺在台灣各大無良媒體所建構圖景以及自己天馬行空的想像當中;如果您對中國不感興趣,那不妨就放開它吧,把更多的眼光與精力傾注在這個世界上其他更具吸引力的角落。
而就我個人來說,我更傾向於傾注我所有的努力去找出一切荒謬背後的緣由,在此之後,或欣然理解,或誓不苟同,也許都不那麼重要了。認識這個千奇百怪的世界,要比判斷價值,有意思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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