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中老師 李愛民
「貞觀三年,詔關中免二年租稅,關東給複一年。尋有敕:已役已納,並遣輸納,明年總為准折。給事中魏徵上書曰:『伏見八月九日詔書,率土皆給複一年。老幼相歡,或歌且舞。又聞有敕,丁已配役,即令役滿折造,餘物亦遣輸了,待明年總為准折。道路之人,鹹失所望。此誠平分百姓,均同七子。但下民難與圖始,日用不足,皆以國家追悔前言,二三其德。臣竊聞之,天之所輔者仁,人之所助者信。今陛下初膺大寶,億兆觀德。始發大號,便有二言。生八表之疑心,失四時之大信。縱國家有倒懸之急,猶必不可。況以泰山之安,而輒行此事!為陛下為此計者,於財利小益,於德義大損。臣誠智識淺短,竊為陛下惜之。伏願少覽臣言,詳擇利益。冒昧之罪。臣所甘心。』」
──吳競,《貞觀政要》卷二〈論納諫第五 附:直諫〉
上述這段紀要,主要是在講述西元629年(唐朝貞觀三年)時,太宗先是下詔,關中地區(當時指函谷關或潼關以西地區)得以免除二年之租稅,關東地區(指函谷關或潼關以東地區)則是免除一年之徭役。不久之後,卻又再次下詔說:「已經開始服徭役、交納租稅的,要繼續進行,等到明年一起結算。」給事中(門下省官員,掌管封駁、審察及監考等職事)魏徵上書說道:「臣見八月九日詔書上說,全國都免除一年徭役,天下百姓聽說這一消息,老老少少相互歡呼雀躍,載歌載舞。接著聽說又有詔書下來,命令說:人丁已開始服役的,令其服役至期滿後折成租稅,已開始徵交租稅的應交納完畢,等到明年合再一起折算。全國百姓,都大失所望。這種早免或晚免徭役租稅做法,雖對百姓而言,差異不大,但是,百姓們卻很難在一開始就理解朝廷的用意。因為他們現在衣食不足,只會以為是國家追悔前言,言而無信。」
聽聞上述這段歷史,一開始會讓人很難想像這種政令前後反覆的嚴重性。「有這麼嚴重嗎?」身為現代人的我們不禁想這樣懷疑。然而,魏徵卻是這樣勸諫皇帝的:「上天所輔佐的是仁慈之君,百姓們所扶助的是守信之人。現在陛下剛登上天子寶座,億萬百姓都在觀望天子的德性。才發出的聖旨,就發生改變,這樣做會讓百姓們產生疑心,失信於天下。就是國家在非常危急的時刻都不可以這樣做,更何況如今國家安於泰山卻做出這樣的事!替陛下出這個主意的人,使陛下雖然在財富上能夠有所增益,但卻在徳義上讓您蒙受莫大的損失!為臣的雖說智慮短淺,但私底下卻為陛下感到惋惜。但願陛下能夠御覽臣的奏章,仔細思量考慮一下利害。冒昧上書之罪,臣甘願承擔。」
眾所周知,唐太宗李世民建立曠古奇觀的大唐盛世,不但國人安居樂業、豐衣足食,他個人更是讓四方鄰邦主動奉上「天可汗」的尊貴稱號,足見其文治武功之盛,已臻德被宇內、威震四鄰的境界。這當中成功背後的原因,與他本人能夠虛心納諫、講信修睦,不無關係!即使時至今日,文明昌盛、科技發達,不論國際關係或商場競爭,為了長遠發展及成長茁壯計,難道就可以將守信去除嗎?日本知名東洋學研究家田口佳史在其所著《貞觀政要講義》一書中,就為了這段紀要留下了最佳的註解:「一般認為『重視信義的武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絕不容許反覆』。
這份精神應該還存在於現代領導者身上才對。領袖所說的話就是如此分量十足的東西。因為,沒有人會相信說話反反覆覆的領袖。」而今,蔡政權上台即將屆滿一年之際,我們的領導者有遵循這套亙古不變的治國理政方略嗎?顯然施政、言行等各方面幾乎都沒有做到。髮夾彎不斷,昨非今是,抑或是昨是今非的窘境一再地上演,真的到了罄竹難書的境界。
單單以上街陳情抗議一事而言,以前在野的民進黨蔡英文主席一再地「熱心」參與大大小小反對執政當權者的抗議活動,無役不與;可是現在上任的執政黨蔡英文總統卻是一再地呼籲大家「沒事就不要常上街頭」。
然而,有人喜歡沒事上街頭嗎?當然就是有事才要上街陳抗呀!監督年金改革行動聯盟號召於4/18及4/19兩日在立法院前的圍城抗議活動,就是因為權益受損的軍公教勞警消們「有事」,能夠不上街表達沉痛與反對之意嗎?自從蔡政權上台以來,已歷的20場年金改革會議、4場分區座談會,以及1場國是會議,有充分傾聽這些被改革者的心聲嗎?有殫精竭慮地研擬出福國利民、傷害最小的年金改革方案嗎?已公布的所謂「年改會版本」是根據何種共識呢?
這一整年來,近乎過場式的年金改革大拜拜儀式,老早就給民眾一種先射箭、再畫靶的因果扭曲疑慮,這些被改革者無不人心惶惶、寢食難安。按照「年改會版」的公式,除了退休年齡被近乎不可思議地快速度往後延遲之外,據信,一般受影響的軍公教警消之退休所得約大減3成左右。根據最新出爐的「精算報告」,這般地砍斲退休金,只能將所謂的「破產」年限延後5年而已!
年金改革主事者最喜歡掛在嘴邊的理由卻是「國家財政困難」與「情事變更」。關於「國家財政困難」部分,可以參酌拙作〈蔡政府的「年金改革」吹的是什麼調?〉一文;[註1]至於「情事變更」部分,略懂法律的人應知,所謂的「情事變更」之事實,例如突發戰爭、災害、暴動、罷工、經濟危機、幣值大幅滑落、物價漲幅過鉅、匯率發生大幅波動等客觀事實,不包括主觀之事實。當上開情事在客觀上發生異動時,謂之「變更」。[註2]今天所主張之年金改革必要性的基礎並不見客觀之變更事實,就連「基金即將破產」的說法也只是個精算名詞之誤用。[註3]即便「基金即將破產」之客觀事實已然發生,試問,政府全盤操持之基金難脫沒有善盡經營管理之責,理應先窮究各種方法以提振基金之經營績效而不得,方始得主張其乃客觀之情事變更。很顯然地,政府此波改革並未打算先從這邊著手,反而逕自主張剝奪所有受益人權益之作為,明顯失之客觀,反有主觀意識、作為之嫌。
如此不體恤受益人權益的法令之反覆,勢必會讓所有的受益人對於政府感到失望與反感,進而大力反對是項改革,與上述唐太宗詔書之反覆相比,更是讓政府盡失德義於萬端,如此粗糙爆烈之改革,一旦施行之後,後續不良影響之蝴蝶效應才正要肆虐整個國家社會,不可不慎!
《論語》‧〈顏淵篇〉:「子貢問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子貢曰:『必不得已而去,於斯三者何先?』曰:『去兵。』子貢曰:『必不得已而去 ,於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對照古今的政經情況,當時的「食」、「兵」及「民信之」應該就是現今的經濟、國防及人民對政府的信心。孔子認為這三者是各項政治事務中最重要的,而三者之中,屬於重中之重者,當屬「民信之」,其次才為「足食」、「足兵」。
倒不是說孔子認為「足食」與「足兵」不重要,能否做到讓人民「足食」、讓國家「足兵」,有時並不是為政者所能完全控制的,為政者所能做到的,就是對人民講信用以使人民對於政府產生信心。人民對於為政者的施政有信心,即使偶爾有了「食不足」、「兵不足」的狀況,人民仍然能與政府同舟共濟以渡過難關。反之,若人民對於政府缺乏信心,即使在太平盛世,則仍免不了會產生社會紛亂的現象。乃至於個人,孔子亦是呼籲:「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以上之論理,在在顯示他重視個人及國家的誠信問題。
當「人無信不立」主掌國家公器的上位者,又豈可「無信而立」呢?
[2]林誠二,情事變更原則之再探討,台灣本土法學雜誌,第12期,頁58(2000.07)。
[3]http://www.taiwanncf.org.tw/ttforum/61/61-16.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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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逼民反
暴政必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