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紅太陽高高掛 -從大陸「狼牙山五壯士」案談起
北京大學法學博士 曾志超
喧嚷多時的「狼牙山五壯士」案，北京市第二中級法院於八月中終審判決，《炎黃春秋》前執行主編洪振快敗訴確定。國人鮮有人關注此案，惟在此案件背後所象徵的意義相當值得探討。
「狼牙山五壯士」案
狼牙山五壯士為共產黨傳唱的經典抗日事蹟，敘述1941年抗日戰爭時期，五名中共八路軍士兵在河北易縣狼牙山戰鬥中抗擊日軍，經過頑強抵抗，讓軍隊和百姓有充分的時間撤退，最後彈盡援絕，五人高呼「中國共產黨萬歲」集體跳崖自盡，3人身亡2人倖存，而成為全國英雄，並五壯士的事跡被編入小學語文課教材。
歷史學者洪振快2013年在財經網發表《小學課本「狼牙山五壯士」有多處不實》，及在《炎黃春秋》上發表《「狼牙山五壯士」的細節分歧》的文章，內文提出幾項論證，質疑事件的真實性。大陸官方媒體不滿其內容，而大肆批評洪振快的文章，並鼓動狼牙山五壯士的後人提起侵害名譽權、榮譽權訴訟。
北京西城區法院於六月一審判決洪振快敗訴。八月中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作出終審裁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法院判決的主要理由之一為: 「狼牙山五壯士及其事蹟所凝聚的民族感情和歷史記憶以及所展現的民族精神，是當代中國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重要來源和組成部分，具有巨大的精神價值，也是我國作為一個民族國家所不可或缺的精神內核。」
該判決縱然只是針對個人，卻是大陸政治極為重要的風向球。洪振快文章發表後，就可看見官方媒體一面倒的唱紅，連法院判決都深受影響，無怪乎洪振快接受紐約時報訪問時表示:「這個判決並不出乎意料，我們已經看政治風向正轉向左側，左派們要維護所謂的紅色文化。」
紅色運動再現
多數人可能還對前重慶市委書記薄熙來當年的「唱紅運動」仍印象十分深刻，縱然薄熙來已經身陷囹圄難以翻身，惟曾幾何時，唱紅已經在中國死灰復燃，並蔓延全大陸，彷彿大紅太陽高高掛，此舉進一步衝擊相當脆弱的兩岸關係。
對日抗戰期間共產黨員A被強盜抓走，就將A關在一間滿屋都是毒蛇的房間內，欲至其於死地，隔日A竟然完全沒事，強盜首領B訝異的詢問A怎麼可能逃過毒蛇的攻擊?A只說: 「他整晚讀毛主席語錄，毒蛇就不攻擊了」。上述為央視播出的連續劇片段，連中國大陸主流電視媒體電視劇中都在傳頌毛語錄的「神績」。
從2008年起，薄熙來在重慶市推廣紅色歌曲等紅色經典作品，推廣「唱紅歌、讀經典、講故事、傳箴言」等唱紅運動，以唱歌頌黨，歌頌祖國，歌頌人民領袖，歌頌祖國社會主義建設。近年來，習近平就任主席後表面上雖不喊唱紅，實際上卻更積極推行此一運動。
紅色運動深入各個領域
君不見，大陸中央刻意強化政治思想教育工作，在公開的場合，到處可見共產黨的宣傳廣告，甚至還拍攝首支共產黨形象廣告，以6位平凡小人物的生活點滴，形塑出中國共產黨員的新形象；尤有甚者，在私底下，除學校內原本就有的政治課之外，政府機關、國企與相關事業單位也增加了許多政治思想課程，內容不外乎宣導共產黨的偉大領導等洗腦式的教育，這是胡錦濤主政時期很少看到的現象。日前還聽聞至大陸高校擔任教職的新聘外籍教授，也要先接受政治思想課程，足見該活動推行的力道與普遍性。
另一方面，中共也在加強媒體的管控，原本大陸對網路的管制已經是全世界最嚴格的國家，據傳大陸有千萬網軍，隨時監控各個網站的內容。現在則更為嚴厲，在發生「魏則西」等事件(註1) 後，利用民眾對此類事件的不滿情緒，共產黨組織在網路公司及電視台內設置監控辦公室，將手直接伸入媒體之中，堂而皇之的監督並審查媒體的內容。
前面所提及的《炎黃春秋》雜誌，其內容經常有批評時政，討論共產黨敏感議題，並要求黨內變革，甚至質疑如狼牙山五壯士等歷史，雜誌內容持續挑戰中共底線，近來也遭到整肅，七月突然撤換雜誌的高層，最後還宣布停刊，以此種激進手段直接箝制言論自由，頗讓人訝異。
司法獨立為法治國家的最基本的原則，但在中國大陸卻從未落實，但在歷年司法改革中，司法獨立相關改革芻議一直沒有間斷。當十八屆四中全會提出「全面推進依法治國」時，有些人誤會中共要開始推動「依法行政」的理念了，然而事實上剛好相反，其只是具有「中國特色」的依法治國，四中全會將近二萬字的依法治國決定中，完全沒有提及司法獨立，甚至人民最高法院院長周強還公開批評「西方」的司法獨立。沒有獨立性的且需服從黨領導的司法，依法治國淪為空談，反而利用司法更加肆無忌憚的對異議份子、維權律師打壓，箝制言論自由。在中央領導唱紅的氛圍下，不斷加強思想管控並打壓反對聲音，鼓動民粹思維與民族主義情操，任何異議的言論，都會遭受網民、憤青無情的批判，使其不是因而噤聲就是被迫倒向政治正確的立場。對外關係也趨向激進、態度強硬，並積極對外佈署與擴張，與他國的磨擦日益頻繁，動輒喊出不惜一戰等激烈言論，可以預見未來的區域衝突勢難避免。
紅色運動勢將波及兩岸關係
大陸對台灣當然也不會手軟，筆者日前有機會前往大陸與大陸官方與學者接觸，唱紅學者已躍為主流，言論中充斥著中國偉大論與吹捧共產黨的偉大貢獻，對台的鷹派學者態度愈來愈強硬，鴿派學者在龐大的壓力下，態度也被迫轉向。過去國民黨執政期間，兩岸政策逕渭分明，國民黨朝向比較開放的角度處理兩岸問題，而民進黨則扮演黑臉，態度偏向保守，不斷踩剎車，取得一定的平衡。兩岸談判時，國民黨政府也可以台灣國內壓力為由，阻擋產業或市場對外開放，爭取更多的優惠措施。台灣也能利用此一特點，可以在中美日大國之間博弈，獲得一定的國家利益。反觀，民進黨執政後，一如以往對中國大陸持續採行高度懷疑與加強管制的態度，而過去主張與大陸正常往來的國民黨，由於在大選中慘敗，很多人認為敗選與其兩岸政策有關，因此在兩岸政策上並未積極表態，民進黨的反中主張缺乏反制的力量。加上外交政策上，又過於傾日親美，更讓大陸大為不滿。
蔡英文政府模糊的態度，讓紅火也燒向兩岸關係，各項交流與合作案多已停擺，更遑論服貿與貨貿的簽署了。在小英沒有就範前，大陸對台施壓不會終止，下一步可能就是封殺台灣的國際空間、強迫至大陸發展的藝人表態、大陸台商身家調查…，屆時兩岸關係恐進入冰凍期。
註1：魏則西事件是發生於2016年4月至5月間的重大醫療爭議事件，魏則西是西安電子科技大學計算機系學生，患有特殊疾病(晚期滑膜肉瘤)，他便透過知名的百度搜尋引擎尋找適合的醫院，而至武警北京市總隊第二醫院腫瘤生物中心治療，並支付高額的醫療費，仍未見效，最後病重身亡。魏則西過世後，受到媒體及輿論高度關切，發現百度搜索相關關鍵字競價排名結果，對魏則西選擇就醫產生了影響，其機制存在付費競價權重過高、商業推廣標識不清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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