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深媒體人   烏凌翔

美國總統奧巴馬五月23號訪問越南，公開演說提到「大國不應該欺凌小國」，台下一片叫好，因為他說出台下越南人的委屈。

其實越南人感覺被中國欺凌，不只是在近幾年湧現的南海爭端之中。首先，越南人稱南海為東海，這顯示他們強調自己的主體性，因為中國人提到越南，一定強調越南從秦始皇開始就是中國的領土，即暗示，不止你們的東海是中國的固有領海－南海，連你們的國土都應該是咱們中國人的。所以，中國雖然對越南，不像中國對台灣有明示的「主權要求」，但是就像俄國有政黨公開呼籲應該恢復前蘇聯的榮光、把那些已經獨立的 14 個加盟共和國「併回」一樣，週邊弱小國家仍然會感到威脅；學者吳玉山教授稱之為「準主權要求」（quasi sovereignty claim）。

不只是在論述上吃吃越南的豆腐，實際行動也有。 2012年五月開始，中國中海油公司對外宣傳技術上的「6個世界首次」和戰略意義上的「10個國內首次」海上鑽油平台在越南的「東海」展開探勘，越南抗議，中國不理，結果釀成2014年五月的大規模排華事件，連台商也受池魚之殃。更早則是1979年二月的「中越戰爭」，中國稱之為「懲越戰爭」，起因只是看不慣越南在天朝之南搞什麼「南方小霸權」，所以要懲罰一下；不過越南不是省油的燈，鄧小平一個月就以目的達成為由而退軍，越南還繼續「騷擾」北方大霸權，長達十年！

越南人很帶種是有理由的。從一千年前大宋帝國承認越南主權獨立以來，征服歐亞大陸的蒙古人，試了，可能還不止一次，沒能打敗越南人，以騎兵為主的蒙古人在沼澤叢林吃不開還有理由，明成祖一度又收回越南，他一駕崩，越南又把明軍趕走，繼續獨立。十九世紀，帝國主義列強侵略大清帝國，法國也順帶把越南殖民了，然後二次世界大戰法國幾乎被希特勒滅國了，越南人仍得對抗入侵全東南亞的日本人。二戰結束後，法國竟然逆世界第二波民主化潮流而行，仍不想放過這塊遠東殖民地，結果在有名的「奠邊府戰役」中大敗，離開前又把這國際霸權勢力真空地帶「移交」給新興的世界強權－美國，然後－大家都知道了－一場從1955 打到1975的越戰，差點把美國拖垮，尼克森只好跟中共修好，以對抗當時勢強力大的蘇聯。然而，對越南來說，他們可是打敗了世界第一強國哪！

一千年在全球強權壓制下的血淚斑斑建國史，特色展現在國家偉人的身份都是抵抗外侮的民族英雄。越南並不是沒有採取過扈從中國的策略，宋、清、明代的朝貢體系中，越南也都扮演藩屬國的角色，甚至「越南」這個國名都是清嘉慶決定的。中共決定「一邊倒」向蘇聯時，越南也也追隨中國一同做蘇聯的小小弟，但毛澤東決定跟赫魯雪夫爭奪共產世界領導權，即中、蘇交惡後，越南決定倒向蘇聯，原因無它，只因為蘇聯對它沒有主權威脅；這跟二十世紀初的外蒙古尋求獨立時的戰略思考是一樣的，用俗話來說，就是「好死不如賴活著」，面臨危急存亡之秋，弱國也只能以苟延國祚為第一優先。

這樣來看歐巴馬在越南受到出乎意料之外的歡迎，就在情理之中了。美國1995年七月跟越南建交，2000年柯林頓成為第一位訪問美國的總統，歐巴馬這回還解除了對南的武器禁令，雖然連河內街頭賣河粉的小販都知道，美國有藉越南之力圍堵中國之意，但又何妨？美國從沒想過要併吞越南。一位在南、北越統一後出生的越南朋友跟我說－當然，他是南越人，狹長的越南也有南北差距現象－「要是沒有統一，我們現在還在美國保護之下，多好？」言下之意，他們不以為美國是敵國。

台灣也離中國很近，離美國很遠，越南人必要時，敢跟世界兩大強權開戰，台灣人有這種決心嗎？到了什麼「時代」才會真正建立這種「力量」？不是嘴上喊喊而已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