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深新聞工作者  楊力

台北市長柯文哲「鄭成功是台灣精神錯亂的代表」之說引發軒然大波，隔天連忙改口「反映台灣歷史上常常面對多元衝突」。以「精神錯亂」去套他人的國家或國族認同，這恐怕不是智商一五七、而是智商一…八七的人才能想得出，也難怪歷史學者批柯胡言亂語。

今年三月，筆者等一行有幸專訪黃春明，面對嚴肅的國家認同等題目，黃春明竟讓所有在場者聽得笑中帶淚，可見其敘事功力。網路鄉民很喜歡說「讓專業的來」，既然「高智商醫生」談出大麻煩，不妨就「讓專業的來」，聽聽一生經歷多元衝突不下鄭成功的資深鄉土文學家黃春明怎麼說：

至今都還記得天皇透過「御音放送」宣布無條件投降那天，大家圍在一起聽廣播，沒受過日本教育的阿公阿嬤那輩忍住歡顏、隨意站著，當過日本軍伕的父親輩卻是立正聆聽。當天皇說出戰敗、無條件投降後，阿嬤說：「甘有影？若有影就真萬幸！」爸爸卻哭了起來，有老人搭著父親的肩說：「啊你係空A（笨）喔？咱贏哩！哭啥？」

台灣光復那天，我去街上看國旗，有來自福州的裁縫師拿出藏在床下的國旗，上面都還有壓痕。回家後阿嬤問國旗長怎樣，我形容後她就拿布出來做，結果少了四道光芒…。我當時有什麼（國家）認同？但阿嬤已有認同。

像父祖兩代對日本戰敗及國民政府接收截然不同的反應，本來認同同樣的家庭、地方，但決戰時認同什麼？這是一種反覆被洗腦後的反射作用，像我父親那一輩，洗腦洗腦、洗到後來就認同日本人，但他們被洗腦也是不得已的呀！在戰爭結束前一兩年叫「非常時期」、軍國主義的洗腦更嚴重，因物資缺乏、用錫作的拜拜燭台被拿去做子彈，沒得拜改拜神社，被洗到這種地步…。

相對的，老一輩不識日文、從小讀三字經，自然對漢文化有認同。…也因此，雖眼見來台接收的國軍穿得破爛、還背雨傘，遠不及日軍有元氣，但老人家還會為國軍解釋：八年戰爭沒死、跑來跑去，當然就是這樣；背雨傘？那是降落傘啦！打巷戰時從二樓往下跳用的，都往好的方向作解釋。

訪談最後，老作家說：

（國名是）中華民國或台灣不重要，對這個國家的感情在那裡？這才重要。

許多不認同中華民國、中華文化者，常以當年來台接收國軍穿得破破爛爛、紀律差，遠不及日本兵作為事證，但當年負責接收台灣北部的七十軍真的是「乞丐兵」？照片會說話，根據美國國家檔案館典藏的照片，豈是那麼不堪？

當然，我們也不必阿Q到把背雨傘國軍美化為「傘兵」，卻不能不去思索黃春明話語中點出的幾個面向：是誰的侵略改變了你家族的國家、文化認同？是誰挑起東亞戰爭，進而把千千萬萬人民捲進戰禍？經年累月戰爭下來，那裡還有什麼贏家？

最重要的是，能保住性命、進而有緣同處寶島台灣為生存打拚，大概就是上一代歷經戰禍後最大的小確幸了；而今，卻因政客的扭曲操弄，搞得愈來愈多人對國家沒了感情，連帶的，這般小確幸也沒了…。

柯文哲說，台灣在三百五十年前就已精神錯亂，如今什麼名稱都有，「我都不曉得我現在是誰。」柯文哲不曉得他是誰是他的事，但你我既身為中華民國國民，卻又豈不知自己是誰？

當年，老人搭著黃春明父親的肩說出睿智之語：「啊你係空A（笨）喔？咱贏哩！哭啥？」如今只想對柯市長說：「啊你係空A喔？袂曉看錢面頂印瞎米？」

台灣早已是多元民主社會，要不要被政客片斷的歷史解讀洗腦到連認同都產生錯亂，其實選擇權就在你我手中。

二戰後從基隆港登岸接收北台灣的國軍第七十軍。是不是乞丐兵？照片會說話。

（引自http://www.kmtusa.org/20320251053836427880/d437）

鄉土文學家黃春明面對嚴肅的國家認同問題，就是有辦法讓人聽得笑中帶淚，可見其敘事功力。

圖/楊湘鈞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