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中荒廢的法律小屋版主  Dr.J（ 錢世傑）

從日本越南留學生吃實驗羊談起

過去18年來，美國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的「柏克萊國家實驗室」，每年夏天都會從當地一家叫作「我們是羊」(Goats R Us)的公司租來一批羊擔任「自然除草機」， 集體吃建築物外草地上的草[1]。日本偏鄉人口老化、勞動人力不夠，許多地方也採用這些羊來吃草，由於日本人相當守法，不會去侵擾這些吃草的羊隻。

2014年8月，一起「越南人偷山羊」事件佔據日本各大媒體版面，遭各方撻伐，嫌犯黎先生被迫寫下了一封道歉信，沒想到大家看完後，輿論一面反轉，開始反思這些學生所遭受到的苦難。原來這批名為研修生的外國留學生，也是抱著賺錢的日本夢，但因為種種扭曲的制度，讓他們拚死拚活也賺不到足夠生活的錢，累得半死的奴工世界，還必須偷食物才能生存下來[2]。

筆者去年翻了西日本新聞社所編著的《新移民時代》乙書，是一本探討留學生在日打工所產生的各種困境，以及背後源起與問題；有時候將這本書的知識透過個人直播分享給朋友，沒想到今年就在台灣發生。首先是康寧大學招收新南向政策國際專班的斯里蘭卡學生，爆發學生非法打工，被安排到屠宰場工作，學生受不了工作的辛苦，輾轉向立委求助，此一違法事件才正式爆發[3]。

接著又發生也是新南向政策的國際專班，這次是在醒吾科技大學念書的印尼學生，同樣地因為沒錢跑去打工。雖然學校不斷強調工作時數都在法定20小時之內[4]，沒有違法打工；但後來被爆料這些學生跑去新竹某公司實習，但實習的內容竟是貼標籤，不僅和所學無關，甚至遭要脅不願在這間公司工作，就回印尼，學生憤而向立委投訴學校聯合公司欺負學生，事情才攤開在陽光下。

新南向政策下的扭曲成果

新南向政策中推動國際專班的實習生制度與日本研修生制度的概念類似，兩者都是希望與這些發展中國家進行技術移轉合作，增進兩國之間的關係。然而，當我們把這些透過學校來台灣實習的機制抽絲剝繭之後，不過就是在勞動力不足、學校招不到學生的雙重壓力下，順著新南向政策所建造出來的奴工地獄。

這些來台學生經濟狀況都不佳，合理推論賺一些錢回家還是主要的目的，可是辛苦的工作環境讓這些學生充滿了委屈[5]，連印尼政府都可能拒絕學生赴台參加「新南向專班」[6]，根本沒能達成當初新南向政策想要達到的成果。

為什麼推動國際友善合作為基礎的政策，會導致相關國家、學生的反彈，簡單來說就是「欺騙」。參考日本的現狀，日本資深媒體人野島剛在其著作《原來，這才是日本》一書中提到，實習制度不過是在日本勞動力不足的崗位上補充外國勞動者的手段，該制度原本的目的是增加「親近日本」的外國人，但他卻遇到很多在日本工作時產生「反日」情緒的實習生。

效果適得其反

再進一步追究原因，日本工會組織擔心搶了國內勞動者的飯碗，再加上日本排外心態嚴重，不願意大幅度開放移民，使得各地勞工數量嚴重不足。台灣也有類似情況，對於產業外勞、社福外勞都有一些人數上的限制，擔心搶了本國勞工的飯碗，而且也有一些排外的心態；此外，再加上政府不斷提高勞工薪資標準，企業要降低成本、維持競爭力，與仲介、學校相互配合，順藤摸瓜地在新南向政策的掩護下，以求學實習之名，搭配一些就業服務法既有的打工機制，找到了廉價的勞工。

仲介賺到錢，學校也可以收到學費，依據《教育部補助技專校院辦理產學合作國際專班申請及審查作業要點》，還可以拿到政府的補助。政府的補助？不要懷疑，新南向政策的龐大預算總要有執行項目吧！如果沒有項目可以執行預算，到時候新南向政策的績效就沒辦法表現出來，所以教育部的網站可是非常鼓勵相關學生來申辦這類型的「新南向國際專班」[7]。

難怪學校可以說得很好聽，某種條件下不收學費，因為政府為了要創造新南向政策的績效[8]，一些預算要有執行的項目，補助學校各項費用就是一個很好的理由。只是錢花了下去，功效呢？

此外，企業也找到了便宜的勞工，學生可以學習、又可以打工賺錢，看起來是政府、仲介、學校、企業、學生五贏的局面。可是問題就在於「假念書、真打工」的模式，讓學生先借錢來台灣，仲介再扒一層皮，企業用低薪資給學生打工，打工的錢還要繳學費，剩下的錢還要被扣租金、雜七雜八的扣一堆，剩下的根本沒錢可存。

學生當初來台想賺錢、順便念書的夢想快速破碎，當然就會有人逃跑，逃跑之後，少了一堆剝削，賺到的錢自然多了不少，現在第一年規定這些學生不能實習，打工只能一周20個小時，根本不夠生活，日本殺羊事件可能在台灣再次發生；還好台灣沒有日本吃草羊的制度。

結論

政府需要新南向政策的績效。

企業需要便宜的勞工。

學校需要收學費與政府的補助。

仲介需要賺一手。

發展中國家的窮人需要來台灣賺錢。

然而，政策一個扭曲，「奴工地獄」在台灣出現了。

[1] 柏克萊實驗室放800隻羊咩咩吃草 有千軍萬馬Fu！ https://www.ettoday.net/news/20150615/520983.htm。
[2] 日本媒體不報的30萬留學奴工悲歌：越南人偷山羊宰來吃遭痛批 嫌犯道歉信卻震撼全國，https://www.storm.mg/article/439980。
[3] 獨家》康寧大學斯里蘭卡學生案 囂張仲介竟曾告到教育部，http://news.ltn.com.tw/news/life/breakingnews/2604329。
[4] 醒吾：印尼生每周只打工兩天、沒超過20小時，https://udn.com/news/story/7266/3561156。
[5] 留學變屠宰工！ 斯里蘭卡生控來台就讀被騙，https://news.ebc.net.tw/News/Article/138036。
[6] 醒吾學工風暴升級為外交事件 印尼停止招生來台讀「新南向專班」，https://www.upmedia.mg/news_info.php?SerialNo=55281。
[7] 臺灣教育部核定107年學年度新南向國際專班開班表，敬請踴躍報名，https://www.roc-taiwan.org/th/post/9412.html。
[8] 新南向政策-人才交流，https://achievement.ey.gov.tw/cp.aspx?n=53E4AD5EA2AE7FA6&s=14FD3DABF66DD6F0；政院拍板107年總預算 新南向成長近一倍，https://www.cna.com.tw/news/firstnews/201708170150.aspx；《為了新南向，看看這個政府如何搞垮教育！》 ～高金素梅2018.10.24，https://youtu.be/gKFVS3zmmZ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