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深媒體人 烏凌翔

遠在西班牙的加泰隆尼亞獨立「公投」似乎成功了，「獨立」卻又很曖昧的被地方領導人宣佈暫緩。原來，公投與獨立之間還有一道力量，這道力量就是政治現實。

首先，西班牙政府出動大批警力阻撓公投，造成暴力衝突，這證明了所謂「民主」與「人權」等偏理想主義的道德理念，平日被歐美西方世界大加倡導為普世價值，一旦碰到分離主義，就立刻冰消雪融。想到法國啟蒙時代大思想家伏爾泰的名言：「我不同意你的觀點，但是我誓死捍衛你說話的權利」，備覺諷刺，失去言論自由為基礎的民主，還能被稱為民主嗎？公投不過是一種意見表達方式，難道不屬於言論自由的範疇，或不算人權的一部份嗎？

西班牙政府其實不必那麼怕，因為歐洲各國中央政府大都反對加泰隆尼亞獨立， 他們自己內部都有嚴重的分離主義問題，所以他們在事件前後，普遍譴責加泰隆尼亞的行為。小國就不說了，來看幾個大國。

德國東南部的大邦巴伐利亞不太安份，因為德國遲至1871年才靠鐵血宰相俾斯麥完成國家統一，但是被他統一的諸小邦，原來也是一個一個獨立小王國，有些其實也不太小。靠戰爭的強制統一，換一個角度來說，就是併吞，若是個別民族的自我認同早已建立，即使過了一、二百年，也不易消除；這種現象真實又奇妙，研究民族主義的政治學者對於如何解釋也莫衷一是。

譬如與英國在1801年合併的愛爾蘭王國，將近200年後－1922－又跟英國打了一仗後仍然脫離英國，只是雙方的條約中保留了東北部六邦成為北愛爾蘭，留在英國，結果成為令英國頭痛的「北愛」分離運動，直到現在也沒完全解決。

還有蘇格蘭：1296年被英王完全佔領、1707年才完全納入大不列顛，一次世界大戰後分離意識萌起，公投了不只一回，最近一回是2014年9月，55.8％的人民說No！不過並非就此塵埃落定，尤其去年英國自己先決定從歐盟落跑，蘇格蘭未來動向，還很難說。

西班牙東部的近鄰法國就更麻煩了，六角型的國土上，不只一個角蠢蠢欲「獨」，我這個年齡的台灣人可能較熟悉亞爾薩斯與洛林吧？因為小學國文課本有〈最後一課〉這篇文章，講述此區要被割讓給德國的前一天，一位法國小學老師最後一次來教「世界上最美麗的語文」。

但是如果閱讀歐洲近代史，從神聖羅馬帝國的德意志諸邦、拿破崙帝國、普奧爭霸、乃至希特勒發動歐戰這一段，會發現亞爾薩斯與洛林在德、法間幾度易手。到底算誰的？當地部份人民則認為：都少來，我們既非法國人、也非德國人，我們自己也可以成為一國！

歐洲強國德、法、英內部都有分離主義問題，幅原遼濶的俄國怎會沒有呢？只是1991年蘇聯解體後，包括俄羅斯在內的15個加盟共和國已紛紛獨立，現在「鬧事的」都是俄羅斯境內的「自治共和國」，人少力微，除非像車臣，民風強悍的極力反抗，又被滅族式的鎮壓，才能搶佔國際新聞一點點版面，否則外界大都不注意。

對於分離主義，一種看法是：爭的不過是更多利益。譬如加泰隆尼亞與前面提到的巴伐利亞，以及很多人旅遊過的義大利威尼斯，都是因為地方經濟發達，抱怨上繳的稅賦多於中央政府撥下的建設經費，心生不平，這絕對是原因之一；而且由蘇聯解體後除了俄羅斯之外的14個加盟共和國研究中，得到證實：較貧窮的中亞幾國，對於送上門的獨立，還不太願意接受呢。

但財政分配也絕對不是唯一的原因：更多人遊覽過的夏威夷，身處富庶的大美利堅之內，仍有居民對美國於1859把它併為第50州感到不滿，更何況這還違反二戰後的聯合國條例，一直想降下星條旗，努力向「夏威夷王國」的目標奮鬥前進中！可見自己當家做主的感情，深植在「寧為雞口，不為牛後」的基因之中。

值得一提的是，獨立可以經過公投，合併也可以經過公投。美國合併夏威夷就是經過公投，不過，當時在夏威夷島上的人民都有權投票，包括美國大兵、軍眷、日本移民，佔少數的原住民當然大喊不公平。所以，公投法中有權投票的選民包括誰，是一大學問，大陸有網友稱台灣要獨立公投？可以啊，但必需由13億人一齊來投票，理由是受影響的人都有權表示意見，聽起來像笑話，但台灣如果接受，中共真願意辦一場13億人的公投嗎？結果，也許可以預見，但過程，就很難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