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術工作者 黃靖麟博士

 

蔡英文執政以來在政策上令人驚訝連連，一個月來不僅沒有遂行台獨主義，許多政策幾乎與國民黨執政無異，而引起諸多批判。有的以〈再彎都可以的無賴政治〉評之，也有以〈蔡英文髮夾彎繞回蔣經國路線〉批評，莫衷一是。然不同的角度，可看到不同的視野。本文將從德國憲法學者卡爾‧施密特（Carl Schmitt）《憲法的守護者》（Der Hüter der Verfassung）的觀點，來思考蔡總統執政滿月以來的表現，並以此預測她未來四年的作為。

德國威瑪共和時期（1919-1933），憲法揚棄了君主體制，兼採美國總統直選及瑞士公投的直接民主與英法的議會民主，形成法國憲政學者杜瓦傑（M. Duverger）所謂的半總統制（Semi-President），其憲政體制與作用與我國當前憲政體制類似。在政治環境上，德國處在一個多元主義、多角勢力（Polykratie）、聯邦主義的政治氛圍當中。臺灣也同，相異點僅在臺獨主義高漲。當時德國面臨國內外政局動盪，如何度過危機維繫憲法，成為當時德國法政學者很重要的研究命題。

民主憲政最大的特點在行政、立法、與司法部門的相互牽制（check and balance），因此誰是維繫憲法不墜的守護者，成為一個嚴肅的命題。三者中，施密特第一個排除「議會民主制」，因為這只是一個「無休止性的浪漫晤談」之場所，決策只是討價還價的結果。至於司法部門不告不理的特性，加上是否遵憲守法與服從判決，均操之在領袖，爰無由為憲法危機的最終守護者。因此行政部門的領袖，就成為憲法最終的守護者。倘不遵憲守法，國家將面臨嚴重的民主危機，陷入內亂與外患中，因此會不會遵憲守法，就成為本文觀察蔡總統的路徑。

520就職前，最令人屏息以待新政府的兩岸關係論述，媒體甚至模擬出各項論述的應對之道，兩岸大戰似乎已無所避免一觸即發。但是就職演說，蔡以「尊重九二會談與歷史事實…，…新政府會依據中華民國憲法，兩岸人民關係條例及其他相關法律處理兩岸事務。」對於領土爭議部分，更是以「有責任捍衛中華民國的主權和領土」回應外界的關注。雖然國民表達未提九二共識的遺憾，中共國台辦表示演講是「一份沒完成的答卷」。但是隔日「聯合報」立即發佈民意結果，76％滿意整體就職演說，63％滿意尊重九二會談歷史事實的說法。多數民意表達不同國民黨與共產黨的看法，眾所期待的兩岸政策，就在「遵守憲法」與「依法行政」下，新的兩岸政策就從兩岸猿聲啼不住，過了萬重山，也回應了大陸外交部長王毅的「憲法說」。同月25日，衛福部長林奏延至在WHA年會上，隻字未提「台灣」，全程以「中華台北」自稱之。行政院長林全力挺，不滿意但可以接受。此舉引發藍營立委砲轟，更有許多評論家的嘲諷，稱為「蔡英文的髮夾彎」。

6月16日蔡英文以三軍統帥身份主持陸軍官校92週年慶，官校生高唱校歌「怒潮澎湃，『黨旗』飛舞，這是革命的黃埔；『主義』須貫徹，紀律莫放鬆，預備做奮鬥的先鋒…」並親自帶領軍人讀訓，訓詞第一條「實行『三民主義』，捍衛國家，不容有違背怠忽之行為。」其演講先提孫中山創校，再數度談到黃埔精神，最後以「親愛精誠」與「團結奮鬥」與陸官人之團結與榮譽進行連結，充分了表現總統的高度與格局。

這一連串的遵憲守法行為，獲得了多數臺灣民眾的認同與回報，TVBS民調中心於同月17日所公布的民調顯示47%民眾滿意，隨後《蘋果》日報於18日的調查，蔡英文滿意度更達54.17%。從TVBS與2008年的馬英九滿意度41%比較來看，蔡英文還高出6%。這顯示臺灣已歷經三次政黨輪替，民主已經鞏固（democratic consolidation）的成熟國家，執政者必須按照憲政主義（constitutionalism）治理國家，即執政者之一切作為必須實現憲法的條文、精神、目的與主旨，並經由法治（the rule of law）使人民自由與權利，獲得保障與實踐。因此民主選出並依據憲法宣示為總統者，其義務就在遵守憲政主義，此舉撫慰了多數國民內心對維持「憲政與法治」現狀之需求，也獲得比馬英九更高的支持。

前文曾提到「馬英九的難題」在於兩岸關係好，但是經濟發展不好，引起太陽花學運，也引發了國家認同危機。林肯曾說：國民無共同的國家認同，即無國家利益可言。面對全球經濟不景氣，蔡英文透過「遵憲守法」，迴避了國家認同，避免可能遭致的內亂與外患，得致力發展財經政策；更得按大法官第717號解釋，溯及既往的處理棘手的「年金問題」，也才能在一致國家認同下，理性討論軍公教退休金的難題。

最後，我們仍不禁要問，蔡英文遵憲守法對待「國家體制與兩岸關係」是真心誠意的嗎？若從理性抉擇（Rational-Choice）的「痛苦最小，利益最大」的概念來看，審酌國內外情勢，揚棄台獨主義維持中華民國憲政現狀，似乎才能獲得最大利益。其次我們仍要問，未來四年是否會繼續維持中華民國憲政現狀，或可從104年10月4日台南市長賴清德說：「臺灣是主權獨立國家，名叫中華民國」因此每年都要辦國慶升旗典禮來看，或許多數民眾已經認同「中華民國在臺灣」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而有別於中國。也難怪有周子瑜搖國旗被視為台獨行為，反而票投民進黨的有趣現象。

 

施密特的「憲法守護者」無由在百年前的威瑪共和中獲得實踐，卻在臺灣得以實踐。以反對中華民國國體當選總統的蔡英文，卻因為國內外局勢台獨主義無以實踐，不得不守護憲法，實在是造化弄人。或許天祐臺灣，未來四年兩岸關係可能趨於冷淡，但是對於以「中華民國」的國家認同修補，將有莫大的進展，而整體的國家利益，或可由此重新凝聚，共同捱過即將到來的全球的經濟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