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作家 王大師
古文為何物?為何要學文言文?說實話,這點在本人這位有一半求學經驗在外的小留學生而言,更值得玩味。個人的經驗是,一生中,還好讀過幾篇古文。
學語言的人理當都瞭解,外語通常會使用假主詞、動詞與名詞等結構。這點在英語系國家中尤其顯著,通常會導致畫蛇添足的結果。這些多餘紊亂的文字串,在一個享有上千年歷史的中文而言,根本是累贅。
打個比方,老外愛用假主詞的it形容天氣;如「現在正在下雨中」 “it is raining now”。中文並無同等的假主詞,請問各位還需說「『它』現在正在下雨」嘛?非也,中文的白話可直接講成「此時正在下雨」。
古文呢?「雨」一字即可,頂多早上以「晨雨」,晚間以「夜雨」帶過就好。直接省略煩人的假主詞與be動詞。至於剩餘的「雨」字,既可當作名詞,也可作動詞。
這就符合古人在《易經》形容萬物之道,也就是一切事物皆在變動。萬物中沒有固定的名詞。一顆蘋果不僅只是名詞,也是正在「成、住、壞、空」中的動名詞,因此正確的寫法,應為「蘋果ing」。
這就是古文厲害的地方,為最貼近萬物運行的道理。世上無動、名詞與主、客觀點的差異,也就是無「你、我」的二分概念,《佛經》則稱為「不二法門」。
單就語文層次而言,中國古文實優於老外,卻落得凡是崇洋媚外的現代人,好的不學,盡學些糟糕的舶來品。現代人所謂的白話文,就到處摻有這類用法。比方說,「我正在執行一個打字的動作」,一句摻雜三個動詞、一個廢話的主詞與一個多餘的名詞。反觀古文只要「鍵」或「筆」就可帶過。
這就是學文言文的益處,言簡意賅,中間捨去無用的贅字。不要以為文言文太落後,記得不久前與友人line。當時使用的是手機,打字沒桌機來的方便,於是就惜字如金。
一串「我現在把檔案傳給你適合嗎?」,倘無古文的訓練,可能就要花一分鐘的時間,一一鍵入每個字。有了文言文的薰陶後,同樣的句意,就可用「宜傳?」二字帶過。方便省時,也饒過對方閱讀的精力。
當然,省時絕非學古文的唯一益處。對我而言,好的古文不但能學習優美的文字,還可沈澱出濃濃的意境。本人最愛的古詩,應屬蘇東坡的「廬山系列」,若撇開膾炙人口的《題西林壁》,就以《觀潮》最具禪意,詩詞如下:
廬山煙雨浙江潮,未到千般恨不消。
到得還來別無事,廬山煙雨浙江潮。
這首詩是描述蘇軾一生中最嚮往的美景,為一睹廬山的煙雨美以及錢塘江的潮水勢。此情此景之所以令人魂牽夢縈,不到此處不罷休,就只是因為蘇軾一輩子沒去過,這幅美景皆為聽聞他人所述。
就跟世上任何塵事般,只要接觸再美好的體驗,都會覺悟沒什麼大不了;再好的美景,不過就是一堆群山中的濃霧,以及河川的潮水罷了。如今看盡這一切後,吾人就能了然的放下,不帶執著,萬物才能顯現真實相。
此時再看廬山的煙雨,以及錢塘江的潮水,就可頓然發現《金剛經》所言之:「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或是青原惟信禪師所言之:「而今得個休歇處,依前見山是山,見水是水。」這就是《觀潮》高明之處,詩首的「廬山煙雨浙江潮」,呼應到尾聲的同字句。
當然,蘇老的禪詩也可寫成:「我一輩子最嚮往的喔,就是搭公車去廬山看起霧,然後再搭船去錢塘江,看那個有夠大的潮水。怎知到了後,發現好無聊喔,什麼刺激的東西都沒有;不過就是一堆山,跟一池水而已啦。」
兩者間,差異在古文讓讀者浸淫在文字的饗宴後,感受那無比的心曠神怡;最重要的是,詩詞能快速昇華至白話文難有的「意境」。這個意境不會吵雜,而是異常寧靜。